阿卢是一个良善温和的理发师。

他15岁开始从业理发，曾经挎着一只装满剪梳刀等工具的小木箱，行走于大埔县城的大街小巷和机关单位，在街头巷尾的一隅之地，或在办公大院的树阴之下，只需一块空地安放箱子，一棵树干挂上荡刀皮（旧日理发师用来磨剃须刀的牛皮），就可以为你理发。他小个子，眼神温柔，衣着朴素，外貌并不引人注目。为人做“顶上功夫”时，他会一边动剪动刀，一边与你坦诚沟通交谈，古今中外，天南地北，海侃神聊，轻柔缓慢，言语中透露出谦卑率真，给人满满的真诚感和可信度。他善于根据各人的头型、脸型、年龄、职业和气质，为你设计合适满意的发型。20世纪的八九十年代，我看好他的服务态度和技艺，一直让他做我的“头等大事”。

一次为我理发时，聊着聊着，一个不小心，在我后颈部划了一小刀，他顿时“哎哟”一声，神情紧张，喃喃地说：“对不起！对不起！”我连连安慰他：“没事，没事。”他在那刀痕处，用纸轻轻地按住伤口，然后从木箱里掏出一个小瓶，用棉签蘸了蘸里面的碘酒涂在伤口上，又用嘴柔柔地吹着它，稍后才慢慢地随着剃刀的“嚓嚓”声，继续着余下的修剪。事毕，我付给他1元钱（当时流动理发的价格），他说：“伤了您，对不起，不能收你的钱。”我说：“不必介意，这是您应得的劳务费。”就这样，他一边推让，一边收拾家什，居然头也不回地匆匆离去。

2015年，我在梅城居住6年后，又回到大埔县城小住。20多年没有见面了，因为头发长，我找到文化路五巷挂着“万家通”牌子的他的店。一见到我，他竟然灿烂地笑着，谦恭地叫我的名字。我顿时生出一种虽然岁月流转，但我在他心中依然占有一席之地的感觉。落座后，我们这一对“老商家”与“老客户”相互关切地说着这几年的境况。当我问起他家里的情形时，他说，1991年结婚后当了父亲，老婆也跟着他学剪发；现在儿子去了广州打工，原来与他拍档的老婆也去了深圳。因为他父亲故去后，80多岁的老母亲住在深圳的兄嫂家里，去年中风后瘫在床上，兄嫂上班，侄儿在外地读书，为了照料老母亲，他便决定让老婆去服侍婆婆。他告诉我，虽然他现在孤独一人，挑起家庭的重担，但是“百善孝为先”，想到生他养他的母亲有贤惠的老婆替他悉心照料，便觉心安；隔一段时间，他也会去深圳，尽孝堂前。接着，他便以习惯性的慢条斯理的语速对我说：每个家庭都有老人，他们都是家里的“宝贝”，是“菩萨”，是“活佛”。当他们慢慢老去的时候，如果撇下他们，不闻不问，漠不关心，不尽孝道，便如同断根之木，无源之水。等你老去时，你的晚辈定然学着你的坏榜样对待你。所以，一个人一定要孝敬老人，给晚辈树立好榜样。

看似平常而又简朴的一席话，经他，一个已近花甲之年，平凡而又善良的理发师嘴里说出来，令我油然而生敬佩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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