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资讯] 李锦让 | 嘉应古城舆地考
一座古代城池抑或是现代城市,都不会无缘无故出现,自有其成因和道理。深入研究嘉应古城,笔者深感有必要详考其山川风貌和分野疆域。从城池选址和布局中,我们发现其始终遵循着“人与自然和谐”的总法则,旨在“顺天应人,安居乐业”。鉴古知今,笔者认为可以得到宝贵启迪:以“四脉五线六度”的新“营造法式”建设现代城市。
得天地大美者其城可兴。清人沈家桢曾有精妙论述:“地理之说,自古有之。夫理者,义也;义者,宜也。合乎宜者谓之义,合乎义者即不背乎理也……大局形势一望可知,不必求其深,但取合乎义,不必玄其奇,惟不背乎理,顺其势,全其形,如是而已。”又如宋代《发微论·裁成篇》所论:“山川之融结在天,而山水裁成在人,或过焉,吾则裁其过,或不及焉,吾则益其不及,使其适中。”承古拓今,现代著名科学家钱学森于1990年首先提出“山水城市”的观点,他在中国传统的山水自然观、天人合一哲学观基础上提出了对未来城市的构想,中国工程院院士、著名城市规划专家吴良镛也认为:“山水城市最终目的在于建立人工环境与自然环境相融合的人类聚居环境。”由此可见,嘉应古城的选址和布局,一定也遵循着“人与自然和谐”的总法则,旨在“顺天应人,安居乐业”。
中国古代建筑城池的大法则如前所述,秉承“天人合一”,追求“天地人和”,可追溯至《周礼·考工记》的老祖宗智慧。据笔者的理解,不妨概括为以下几个具体原则:一是依山傍水,负阴抱阳。二是中轴贯穿,左右对称。三是左祖右社,前朝后市。四是内城外郭,四面建门。如果是皇宫建筑,还会加上一条:三朝五门,中宫立极。
古人崇尚自然,对自然有敬畏之心。根据笔者的考察,中国古代城池的建筑,考虑最多的还是山和水,“依山傍水”是一大原则。倘若周边没有崇山峻岭,城池似乎是没有“灵魂”的。即使是平原地区,也要尽可能运用到远方的山,或者人工造山,如北京紫禁城神武门外的景山,就是人工造出来的。靠山筑城的优势在加强军事防御,可在制高点观察敌情和俯攻敌军。现今大型宅院的建造方法也是追求前有朝阳、后有靠山,而且有山的地方风景绝佳。人们时常登高望远,美丽的天际线和山脊线尽收眼底,简直就是城市最美的风景!
仅次于“依山选址”的是“临水选址”,即“沿江河湖海选址”的原则,毕竟古人建筑城池的初衷就是为了聚居,无论大小城池,周边必须要有河流。纵观所有遗存下来的城池,没有哪一个不是临水筑城的。所谓“仁者乐山,智者乐水”,一个城市有了水才会有那份灵动和生生不息的气韵。
有了山水,自然要布局建筑了,这就运用到“中轴贯穿”的原则。古人在完成城池主体建筑后,会在中轴线上再布局一些配套建筑如庙宇、高塔、牌楼等,这样中轴线又对着远山,自然而然构成一组天然“对景”,从而使得整座城池看上去更加纵深雄阔。从当年的《程乡胜迹图》道光至咸丰年间嘉应州的城池风光来看,北门的铁汉楼、孔庙的魁星楼、上南门文昌楼、下南门凌风楼等耸立于重檐叠宇之中,与城内金山、梅山及北边石扇堡远山相衬对景,何其壮观!
何谓“舆地考”?清康熙刘广聪主修《程乡县志》(以下简称《刘志》)卷一开宗明义:
志舆地而先分野,应天象也。次建置沿革,昭地纪也。次城郭沟池封疆险要,协人谋也。由是而任土树艺,生殖蕃焉,风俗成焉。
据此,首先来看嘉应州天象所对应的位置:嘉应州属南越古地,地兼潮惠,境连八闽、豫章,从星象的分野上讲,众说纷纭,但较为统一或稳妥的说法是“牛、女分野,其壤相接”。按阮元《广东通志》:“嘉应北极出地二十四度十二分,偏西十八分。”
其次,再来看看嘉应州的实际疆界,时任署理嘉应知州文晟编修的清咸丰《嘉应州志》对此记载如下:
嘉应州东在省治东七百里,至京师八千七百六十三里。东西距一百九十里,南北距一百一十里。
由水路至蓬辣一百四十里潮州大埔界,西由陆路至径心五十里兴宁界,南由陆路至柴黄七十里潮州丰顺界,北由陆路至石峰径四十里镇平界,至相公亭三十里平远界,东南由陆路至铜鼓嶂八十里大埔、丰顺界,东北由陆路至王寿山一百六十里福建上杭界,西南由水路至畲坑八十里兴宁界,西北由陆路至龙虎圩一百里平远界。由平远界至江西省城二千零八十里,由江西陆路至京三千零二十八里。
今天的嘉应古城位于江北老街附近,从程乡设县治以来,几乎没有大的改变。据地方史志记载,北宋皇祐四年(1052)开始在今江北“筑土城为捍卫”,此后城池历有修缮拓展,但城址没有变更,县衙州署则有移徙。
有“半部嘉应州志”之称的《梅县风土二百咏》(民国梁伯聪著)有诗《县衙旧址》为证:程乡官署迹寻求,曾井东隅旧址留。隋代筑城明徙位,土名犹自号更楼。据梁注:“梅县在昔为程乡县,南齐始置后废,隋复置,五代南汉改敬州,宋改梅州,明复为程乡县,清改嘉应直隶州,民国改梅县。梅州署城中;程乡县署旧在西城外曾井之东,有隋始置。明洪武二年撤梅州为程乡县,隶潮州府。十月知县樊思明乃自旧县治迁于州治,今更楼下叶屋侧、朱屋背,仍存一墙,厚二尺余,乡人谓旧程乡县之废址云。另据清光绪《嘉应州志》所载,程乡县升为嘉应直隶州后,于雍正十三年(1735)建成东西南北四敌楼(即哨楼),16窝铺,女墙985丈,挖外围壕沟,自东抵北又转而西,共578丈,深一丈余,阔三丈。
笔者查考众多史志后,得出一个结论:直至彭精一、梁翰昭连续两任县长(1932年10月至1938年秋)拆城改造之前,嘉应古城虽历经战火、天灾、匪盗破坏,但总体位置未曾大变,风貌亦未曾大变。
那么,嘉应州总体的山川风貌如何?根据《刘志》卷一《形胜》篇的描述:“县治辛酉入首,坐坎向离,形如奔江之龟。万山北拱,四水东流。”古人认为,山如来龙,水似血脉,合称为“龙脉”,又动者为阳,静者为阴,或山为阳,水为阴。此外,还有“山主人丁水主财”之说。根据上述记载,程乡县治或后来的嘉应州治(统称为嘉应古城)基本的坐向是坐北向南,北枕金山,南临程江和梅江两水交汇处,形如金龟浮江,州治所在的山脉走势大概是自西北向东南而来。其中北面群山环绕,城郭附近有程江、梅江、黄塘河、周溪河四水环绕。如果跳出城郭的狭小范围来看,就不只是四水东流,而是除程江、梅江等主要水脉,还要上溯琴江、宁江于水口汇流而至梅江,又在梅城之南门与程江汇合,再往下走汇入周溪河、西阳河、松源河,经松口流入大埔三河,与汀江、梅潭河同时汇入韩江,达潮汕入大海。
时任署理嘉应知州文晟编修的清咸丰《嘉应州志》亦有描述:“金山为枕,梅溪如带,诸峰环拥,众水汇流,诚山水秀区也。”其志卷三《疆域》又云:“山环水汇以藩屏,州治气局团聚,亦天然一提封也。”这里的“提封”一词正是辖地或版图之意。以上两则对嘉应州的山水城格局的总体按语,或许是笔者查阅诸多方志后所发现的最凝炼优美的概括了!
俗语云,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又云:得富山秀水者其地可兴。我们来看看嘉应州境内的山脉走势如何?如何看山,不光要有西方人所说的“上帝视角”,还要有中国古人“堪天舆地”之精神。《刘志》对当时尚称程乡的山水形势评价何其高妙!只用了十二个字:“枕山带水,龙翔虎踞,不可名状。”具体描述如下:
程境当闽汀、虔赣之界限,以崇冈峻岭,层山叠嶂绵亘数百里形胜甲于东南。发脉始于赣之安远,祖宗始于平〔远〕之项山。由平远下东石、迂回屈曲,历长田而入程之今界曰相公亭、五峰〔山〕、丫髻嶂,顿跌过峡,自扎田、洋门纡徐落于程之西北。复委折于城之西隅,突耸山、结县治焉。枕山带水,龙翔虎踞,不可名状。屏于后则有四姑嶂为外蔽、天子岭为内峙。旗山襄左,巾寨辅右。揖于前则有黄沙列嶂,高卓齐云、百花洲渚平衍如席。左有仙花嶂、五指峰为门户;右有薯田笔、马头山为侍卫焉。
这里笔者要作一铺垫解释,古人把小至一座阴阳宅,大至一座城池的选址称为“结穴”,一般非常讲究从五个要素去考察:龙、砂、穴、水、向。考察的标准是“龙要真、砂要秀、穴要的、水要曲、向要吉”,最好是“前有照,后有靠,青龙白虎左右两边抱,前方又有玉带来缠腰”。打个形象的比方,如同一个人端坐在一张太师椅时,后面有靠背,左右两边有扶手,前面还放置桌子,这样人坐着当然是最舒服的。这也体现了“天人合一”的思想,只要人的感觉对了,就是所谓的“风水宝地”。
上面引述《刘志》对当时还称为程乡的山脉走势和分布,描述是非常清晰明了的,大意是:程乡所在的山势发脉来源在江西安远,然后由江西项山甑自西北向东南的方向蜿蜒而来,平远的石正为太祖山,一路而来,经过今天城北的相公亭、五峰庵,丫髻嶂为少祖山,然后再复委曲折入城池西门,进入城内突起的高地建筑县城治所。
那么,文晟编修的清咸丰《嘉应州志》对嘉应州的山势来龙又作如何描述呢?且看:
嘉应于省会为东境,然近江西之赣州,故其地独多山,周罗森列者,不尽可名也。若夫发脉雄远,有飞舞而来之势,朝对整秀,环卫重叠,多灵异之境,则亦有足纪者。盖以平远之石镇为祖山,由西北而东南,平远长田居左,韩莆大坪居右,包裹中干八十里,至景贤铺之分水凹过峡,复耸拔而起,丫髻嶂是为少祖。自是由北而南,又分莲塘角、五峰庵二翼,二十余里至洋门老虎凹再束一峡,左自磔下山出三乡寨,右自扎田出石壁宫,中间蜿蜒起伏十有五里,至五里亭偏西入州治。
由此可知,文晟主修的《嘉应州志》与《刘志》的描述一脉相承,差别不大,大致判断是:嘉应州所在的山脉走势自西北向东南入县(州)治,且山龙自发脉之地而来,太祖山、少祖山、父母山、穴星山、过峡、开帐、青龙、白虎、明堂、朝案等一应俱全,完全符合“廉贞发祖,辞楼下殿,忽大忽小,开帐起伏”的活龙之势。要重点解释的是,按《刘志》描述,北边的四姑嶂为外蔽,天子岭为内峙。旗山襄左为青龙,巾寨山辅右为白虎。黄沙列嶂揖于前为案山,此外,坐北向南看,远方左有仙花嶂、五指峰为门户;右有薯田笔、马头山为侍卫。这里的薯田笔值得一提,被特别形容为:“城西三十里,插空独立,秀拔千寻,州境文笔山也。”也就是说,薯田笔是嘉应州的“文笔峰”,主宰着“人文秀区”的文脉兴盛。
梁伯聪先生在他的《梅县风土二百咏》中亦有两首诗论述到了嘉应州的山脉“风水”,兹录如下以佐证:蜿蜒东下走真龙,祖顶来从石正峰。尽势到城钟孔庙,自应文化大开宗。梁注曰:堪舆家谓梅县山脉来龙祖顶在平远县石正,蜿蜒到县城西街入西门,至圣庙而终结。梁伯聪先生意犹未尽,接着后面又写了一首更明确的,诗云:风水家言具有神,全城四顶突龙身。每隆一顶高官爵,蓝李杨黄各有人。梁又注曰:志载梅县山发脉雄远,以平远之石镇(原文作“镇”,即石正)为祖山,山由西北而东南,平远长田居左,韩莆大坪居右,包裹中干八十里至景贤铺分水凹过峡复耸拔而起丫髻嶂,是为少祖。自是由此而南又分莲塘角、五峰庵二翼,二十余里入洋门老虎凹,再束一峡,左自磜下出三乡寨,右自札田出石壁宫,中间蜿蜒起伏,十有五里,至五里亭偏西入州治,金山为枕,梅溪如带。风水家言,龙自西门入城内,起四顶即发四大人物,第一顶产蓝钦奎按察,第二顶产杨仲兴按察,第三顶产李象元公孙翰林,第四顶产黄仲容翰林。
古人讲地灵则人杰,亦认为山有龙脉,人有气脉,一城一域则有文脉,文脉兴则其兴也勃,文脉衰则其衰也忽。按两志所载及梁伯聪先生诗论可知,嘉应古城山龙之气自西北而东南由西门入州治最后休养生息于孔庙。而今古城早已拆除,孔庙亦在新千年前后被拆后复建,嘉应“文脉”果由此受损乎?此则见仁见智,读者仅作茶余饭后谈资罢了。
考察完嘉应州的山,就要考察嘉应州的水脉分布及走势。清文晟主修的《嘉应州志·山川》对水系的描述如下:
州之水,梅溪为大,次程江,其小河尚通舟楫,余皆不可通。梅溪经也,众水纬也。百花洲贴近城南,居梅、程两水间,元时洪水破洲而下,河道直泻而出,花洲大半溃为水矣。
其中又对梅江(古称梅溪)的来龙去脉作了这样的记载:
梅溪,此为州之大河,自长乐两支来,一为岐岭河,一为龙村河。龙村水至琴口,受华阳之水至七都河口,而岐岭水亦来会,至水口又与兴宁水会,至老鸦嘴则入州境矣。由西南行八十里至州城,直抵南门水关东去又一百二十里为蓬辣滩,过此则界于大埔矣。自入州境,一路受本境诸水,上则有小密、大密、剪刀铰三滩;下则有菜子、八字陂、桑洲、西洋、晒禾、铜盘、乌流七滩,皆石激波生,水势迅急,然无大险阻。至蓬与大埔水会于三辣则怪石错立,洪波泙渹,行者怵心。自是复逆折而西,抵潮州入于海。
在《刘志》卷一《山川·水记》中有云:
邑曰程乡,源曰程源,江曰程江。犹之州曰梅州,溪曰梅溪也。以梅州为从梅鋗,以程乡为从程旼,山川寿人乎?人寿山川乎?人寿山川也。
由上可知,在现存志书里对嘉应州境河流分布的主要描述是:梅溪为大,程江次之,梅溪为经,众水为纬。观点很明确:地因人名,地因人寿!按刘广聪的解释是:“县以程名,由程旼之贤也。至名州以梅,则人多不知为汉将梅鋗食邑之故。然则其名梅也,以旌功也:其名程也,以表德也。后之君子,盍三复于程梅之义乎?”
关于程江河,清文晟主修的《嘉应州志·山川》还有此一说:“昔樊宇精于地理,谓程江西来,一水环抱,如献金牌。形家之言,如是要之,清淑之气,必有所钟。”
梁伯聪《梅县风土二百咏》对程江河有诗为证: 程水横流万马奔。王公筑坝止澜翻。而今垣闢成衢市。水浪口犹名字存。
梅江和程江交汇于嘉应州老南门,两河交汇处有一以前称作“花柳繁华之地,温柔富贵之乡”,是这样记载的:
百花洲《旧志》:城南六十步,平夷如掌,周回四百步,介梅溪程江二水之间。洲东相传有五色水,绚烂如锦,谓之锦江。元元统间水溢洲溃,今河道迁改,洲未能复,州人指河西程、梅二水夹流处名之。
关于百花洲昔日的繁华,清光绪二十四年(1898)进士杨沅(注:梅城下市角东山人,为嘉应州清末戊戌科进士)曾在1921年对《程乡胜迹图》有跋记描述:“嘉道时期,吾梅科甲鼎盛,民亦殷富,梅江画舫,笙歌达旦,俨小秦淮。咸丰初年,尚犹未艾。今观斯图,城内旌丛妓艇之舶于两岸及百花洲者,舳舻相接,洵为盛事。凌夷至今,迭经变乱,风流云散,悉归于无何有之乡……此图乃百年前景象,目想神游,盖不无今昔之感矣!”此外,梁伯聪《梅县风土二百咏》也有对百花洲的诗歌述注:舶未通行海阻程,江西大道达燕京。百花洲尾花船集,风送笙歌十里声。梁注曰:在昔海道未通,潮郡九属人上北京中原地方,由梅县经过,向江西大道而去,来往辐辏,市场闹热,百花洲尾,花船云集,夜静笙歌,声达十里外。
在查阅《嘉应州舆地图》或《程乡县舆地图》等相关史志资料时,经常看到一些行政区划的名词如厢、都、图、堡、乡、甲等,一般读者读起来晕头转向,笔者在此引述文晟编修的清乾隆《嘉应州志》略作解释:“厢都者,明制也,附郭为厢,野居为都。厘为里图,图有十里、厢都统之。若夫厢、都、图、里以核粮亩,堡、约、卒、社以聚编氓,有此土,有此民,以任土作贡相属也。乡堡之称则自唐始,《旧志》曰:唐武德中,令天下四家为邻,四邻为保今作堡。百户为里,五里为乡。邑居者为坊,野居者为村。今嘉应在城者统曰城内,其城外分为四路,非堡也。随俗称之曰堡,共三十六堡。”由此可见,嘉应州整体架构是:内城+外郭(东西南三厢)+两坊(攀桂坊与望杏坊)+三十六堡。
不妨先来看看内城的构造布局。晚清民国初年,整座城池是城内地势高出城外,县府居城内中央略偏东北,内有梅山,另有金山顶耸立城北,扼北部要冲。如从空中俯瞰,则整个嘉应古城似“金龟浮江”:龟之头在南门程江出口入梅江交界处的潭角里,即现在南门八角亭附近;龟之尾则在金山顶梅县图书馆(原观音宫旧址);乌龟之两眼一为东仓巷与仲元东路交叉路口右侧的一口井,一为道前街与仲元西路交叉口右侧的另一口井。古城内的分布大概可以概括为“南贵北贱,东祀西贩”。南门一带进来为官署和孔庙,非官即贵,不是当官的就是读书的士子;东门一带则宗祠、城隍庙等林立,特别是城内各姓宗祠盛时曾有60多座,有不少姓氏不止一座,如李姓和钟姓,有“九李十三钟”之说。关于古城的五个城门(南门有两个,上南门与下南门)在今天的位置,笔者已在此前的《嘉应古城兴替考》一文中有具体确认,在此不作赘述。另外,关于古城外东西两翼(一城两坊)的分布,大抵是西区一带(含红杏坊,亦称望杏坊)为上市,属西街区范围,居民甚多,共有十甲(古时规定若干户为一甲,十甲指人口众多),东区小溪唇一带(含攀桂坊)为下市,属东街区范围,共有五甲。
我们再来简单介绍三十六堡,限于篇幅,无法逐一介绍,在此引用已故民间客家文化学者黄火兴先生收集整理的清《嘉应州三十六堡歌》以飨读者:
清嘉应州(梅县)三十六堡歌
吾梅地处粤之东,山川人物俱郁葱。
辖地号称卅六堡,县城又在群堡中。
中南十二孰附廓,东街西街可寻常。
东厢已把东街连,西厢又把西街驳。
水南隔岸对两厢,白土乃在水南旁。
罗衣已在白土背,龙文又比罗衣上。
龙文西为大小立,连得畲坑傍大江。
畲坑何故称三堡?为有榄潭及柴黄。
中南十二数已足,且以上游十二续。
长滩南口近锦屏,扶贵泗都连大竹。
河田远在城西南,瑶上紧与大坪衔。
石坑李坑在西北,石扇乃与蕉平兼。
下游十二从头数,隆文嵩山近白渡。
锦洲金盘及雁洋,由来三堡称饶富。
西阳一面接锦洲,一面又向金盘顾。
饶塘已在桃源后,松源又在桃源右。
梅城东北有梅屏,梅屏东北有松口。
数到松口功告成,问君还有其他否?
梁伯聪先生对嘉应州(后称梅县)三十六堡(后称乡)在其诗集中亦有记载:全县区分卅六乡。沿江富庶较他长。元魁塔上观形胜。狮象原来把守强。梁注曰:梅县卅六乡,上畲坑下松口,市镇最大。元魁塔在松口圩下去五里,堪舆家谓其山为狮象把水口云。
由上可知,传统文化中的地理生态环境学,考察城池选址和规划建造时,往往会先勘测天象分野,再考察山川风貌,而后布局城池郭宇。设计者秉持“象天法地”原则,主要分为两大流派:一为形派,二为气派。形者为阳,气者为阴,形为气之表,气为形之里。换句话说,一个城市的建设发展,如果不敬畏自然,大肆破坏山脉及江河湖泊的自然分布和走势,必然会极大破坏和影响这座城市人与自然的和谐相生。
笔者认为,梅州在历史上虽建制屡变,但自北宋筑土城始为捍卫后,嘉应古城历来为县府、州治之所在,长期是地方政治、经济、文化之中心。以“1932年启动拆除嘉应古城至1934年建成跨越南北两岸的梅江桥”为分界点,分界点之前为“古城形成——古城发展”,分界点之后是“跨江发展——全域拓展”。城市空间形态也经历了“块状——星状——纺锤状——圈层状”的演变过程。在这近千年的城市演进过程中,总体是有序健康的,但当中也发生过不少令人遗憾之事,如今天“现代不足,古韵难存”的问题,如“过度开发,千篇一律”的问题,如“向山要地,向水要电”的问题,无不破坏了这座城市的自然与人文风貌。
有鉴于此,笔者对城市风貌管控提出自己多年的思考,即以“四脉”(根脉、城脉、文脉、商脉)“五线”(天际线、地平线、山脊线、水岸线、林冠线)“六度”(点、线、面、色、时、空)来布局现代新城。要强化保护城市山川风貌,强化科学规划引领。具体的观点在此不再一一展开,仅以营造城市天际线为例,它是城市建筑与天地相交的那一条轮廓线,它是一座城市展示给外人的第一印象。美轮美奂的城市天际线是城市美学的体现,是城市最好的名片。综观人类城市发展史,不同的时代和文明造就出许多绚烂而又壮观的城市天际线景观,像伦敦大本钟、古罗马斗兽场都是典型代表。在现代城市化过程中,越来越多的城市也更加注重打造自己的特色城市天际线,如广州电视塔(小蛮腰)。我们期待着梅州重现嘉应古城的山川风貌与城市荣光的一天!
(作者李锦让,系主任记者、嘉应学院岭东文献与文化研究中心特聘研究员、市政协文史委委员)